burst89 发表于 2024-10-11 15:06 只看TA 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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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古香] 【汉血河山】(1-10)【作者:雨夜落枫】 作者:雨夜落枫简介:五胡乱华,炎黄子孙的第一次灭族之危。 北方山河,尽是汉家儿女之血。 “国人”之权,“犯兽”之罪…… “方今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之憾!” 女奴到女王的成长史 字数:30,751 字 第一章:我生之时汉祚衰(一) 《资治通鉴·永康元年》(公元345年): 虎好猎,晚岁,体重不能跨马,乃造猎车千乘,刻期校猎。自灵昌津南至荥 阳东极阳都为猎场,使御史监察其中禽兽,有犯者罪至大辟。民有美女,佳牛马, 御史求之不得,皆诬以犯兽,论死者百馀人。发诸州二十六万人修洛阳宫…… 增置女官二十四等,东宫十二等,公侯七十馀国皆九等,大发民女三万馀人, 料为三等以配之;太子、诸公私令采发者又将万人。郡县务求美色,多强夺人妻, 杀其夫及夫自杀者三千馀人……荆楚、扬、徐之民流叛略尽…… *** *** *** 沿着黄河北岸,有一支庞大而纷乱的队伍缓缓前行。数以千计的青年女子, 衣衫褴褛,被百余个后赵士兵押解而行。 她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根本无法遮掩住身体。早春的寒风冷冽如刀,不 少女子露在衣裳外的皮肤都冻成了紫红色。她们的鞋子在长途跋涉中早已磨烂, 只能赤足踉跄行走在布满沙土石砾的道路上,娇嫩的脚掌被划出了一道道血口。 那百余个赵兵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穿着暖和的皮裘,用野兽般的眼神扫视着 队伍。当看到有哪个女子步伐稍慢时,上去就是狠狠地几道皮鞭。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皮鞭带给她们的不仅是疼痛,而且是死神的印记。寒 冷的初春,贫乏的食物,单薄的衣裳……一道小小的伤口,在寒风中就会变成致 命的伤痕。 这些女子都是河南各郡的汉女,其中不乏世家女儿。但是昔日代表着荣耀和 权力的门阀,在这些胡人的眼中,不过是稍微麻烦一点的奴隶而已。不,甚至连 奴隶都不如。 即使是胡人君主中「开明」、「仁慈」的后赵开国皇帝石勒,不也曾颁布政 令,以羯族为「国人」,规定「国人」抢劫汉人无罪,汉人敢称「国人」为胡人 的论死吗?而现在的君王石虎,更是禁止汉人冒犯野兽,违者论死。汉人是比野 兽更卑贱的物种啊…… 几十年的杀戮压迫下,汉家儿女已经习惯了这种作为奴隶、作为食粮的生活。 有什么办法呢?司马家的皇帝将胡人放入关来,一面将胡人养肥,一面又自相残 杀,削弱汉人的实力。当胡人反叛时,他们狼狈地逃到了江南,继续去过清谈高 雅的生活了,北方千万汉民的疾苦,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被抛弃在北方的千万子民,面对数百万的胡虏,只有两条出路:要么乖乖地 做奴隶,任人宰割;要么起身反抗,然后被杀。「北地沧凉,衣冠南迁,胡狄遍 地,汉家子弟几欲被数屠殆尽。」 即使各世家门阀带头,筑堡自卫,也很难和数以万计的胡虏骑兵抗衡。「永 嘉大乱,中夏残荒。保壁大帅数不盈四十。多者不过四五千家,少者千家五百家。」 当石勒建立的后赵实力达到鼎盛时,连这些仅有的坞壁也都沦陷了。整个北方的 汉人,彻底沦为了胡人的奴隶和牲畜。 这次石虎大兴土木,扩修宫殿,又下令搜选汉家女子,填充女官。按说宫中 女官,本来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可惜石虎却从来没把汉家宫女当人看。石虎之 子石邃「骄婬残忍,好妆饰美姬,斩其首,洗血置盘上,与宾客传观之,又烹其 肉共食之。」(《资治通鉴·卷九十五》) 石虎父子的残暴天下闻名,所谓选女官,不过就是搜罗供他们虐杀凌辱的奴 隶罢了。消息一传出,河南、河北各地的百姓就开始纷纷逃亡。可惜在这边广袤 的土地上,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逃亡的结果,不过是男人的被杀和女子被抓捕 的过程而已。 这一队女子,是赵兵在河间一地围捕的汉女。经过筛选之后,挑出了年轻貌 美的,准备押送邺城,献给他们羯族的君王石虎享用。在这些后赵士兵心中,石 虎可是位非常伟大的君主。他给了自己权力,可以随便占有任何汉人的财产、妻 女、生命。 眼看天色将晚,押解的赵兵在随意鞭打了几个女子之后,下令队伍靠拢到一 处小树林边,准备在这里宿营。他们指使着身边的汉女,要她们帮自己搭起帐篷, 去林中砍伐木柴,准备生火做饭。 汉女们终于松了口气,不少人都累得坐倒在地。对于娇弱的女子而言,单衣 赤足地在大冷天行走,实在是超越了身体的承受力。但是那些赵兵可不会有恻隐 之心,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驱赶牲畜而已。对于牲畜,需要有同情心吗? 眼看着那些赵兵拉扯了身边貌美的女子进帐,外面的汉女们才开始准备吃饭 和休息。她们往往十几个同乡人一组,一起扶持着进树林寻找安全的地方,准备 晚餐宿营。 在林边,一个年轻的少女正在摇晃身边的女子,叫道:「诸葛姐姐,醒一醒 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周围的女子都露出了哀戚之色,有一个鲜活的生 命离自己而去了。这些天,这样的事情已经见得太多了。 过了一会,一个高瘦的少女上前摸了摸地上女子的胸口,看她已无心跳,对 哭泣的少女道:「她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吧。如果不想她的身体被那些羯狗拿 去亵渎的话,还是赶紧把她掩埋起来吧。」 地上的少女正在抱着自己的同伴哭泣,听到这句话,突然心中一凛。这些天, 已经有不少少女死去后,尸体被后赵士兵拿去食用了。这些赵兵还狂笑着声称, 除了婴儿的肉外,就是她们这些少女的肉最好吃了。 初春的土地寒冷坚硬,没有挖掘的工具,她是无法挖出深坑的。在周围少女 们默契的遮掩下,少女寻找了一块较低的凹地,将同伴放了进去。她寻了些树枝 枯叶,将同伴盖了起来。在乱世,这就是一个汉家儿女的宿命吧。 在完成了这项工作后,她环抱双膝,靠在附近的树旁,注视着地上的那片隆 起,陷入了沉思。相比于周围相互抱着取暖,依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女子,她 挺拔的背脊,吸引了刚才那位少女的注意力。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女身边,轻声问道:「你不冷吗?」少女抬头看了她一 眼,微笑道:「我曾随家父学过一些武艺,所以身体强壮,并不怕冷。」 高瘦少女眼睛一转,低声道:「妹妹,你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妾身王 琰,出身陈留王家。不知妹妹可肯赐告家门?」 少女对王琰颇有好感,直言道:「我叫张佩,是河内张家之后。」两女俱是 世家之后,攀谈起来也就少了很多隔阂。 王琰出身的王家是琅琊王家的远支,相比于在东晋呼风唤雨的南迁王氏,远 支的王家命运就悲惨得很了。晋武帝在位时,王祥位列三公,即使是远支王家, 在当地也是声望甚隆,便是郡守也要以礼相待。 可是好景不长,八王之乱后,中原残破。匈奴刘渊乘势而起。当时王家作为 郡望,也曾筑壁自守。到石勒时,赵兵所向无敌。中原各地门阀坞堡顽抗者都被 攻破,王家也只好投降。 石勒在位时,只是勒索财物,王家虽然家业败落,但还能勉强维生。到石虎 时,就是完全放任羯族屠杀汉人了。这次筑宫选美,地方上的官员故意针对汉家 大族,不但掳掠了他们的女儿,还借机诬以反抗,悉数诛杀。 张佩与王琰的经历也差不多。她祖上乃是壮侯张郃之后,因而学得不少兵法 武艺。方才身亡的女子乃是她的表姐诸葛雅,乃是琅琊诸葛氏之后。因为诸葛诞 之事,琅琊诸葛氏飘零四散。这一支便迁到了河内。两家同属魏臣,都受到司马 家的打压。这些年倒是世代联姻,结成了通家之好。 张家与诸葛家都是兵法大家,两家联手,在当地也建了不小的坞壁自守。后 来迫于石勒的兵势,只好暂且归顺。这次选美一事,两家知道又是石虎故意削弱 汉家实力,一面安排妻小逃亡,一面闭堡反抗。可惜的是,坞壁终被赵兵攻破, 张佩和诸葛雅混在难民群中,也被赵兵一起捉来。 诸葛雅本来也有些武艺根底,只是心伤家中巨变,途中受了风寒。她性格刚 烈,不愿到羯奴宫中受辱,索性任由病势发展。张佩知道她的心思,百般劝说, 诸葛雅只是敷衍而已。她手中无药,也是毫无办法。眼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一天 天放任病魔夺去自己的生命,张佩只能独自哀痛。 两女说了一会儿,触动心中伤痛,都是忍不住呜咽落泪。张佩拉着王琰的手 问道:「王家姐姐,我们就算现在不死,坚持到了邺城,羯奴石虎又会放过我们 吗?现在想想,雅姐姐离我们而去,说不定才是明智的选择。」王琰叹道:「在 这样的乱世,生为汉家儿女,就只好苦苦挣命罢了。」 两女正在叹息,突然一道白虹从远方天际越空而现、穿日而过,直扑入诸葛 雅的埋骨之处。两女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只见那些枯枝树叶突然震动起来, 一只雪白如藕的手臂赫然从下面伸了出来。 第二章:我生之时汉祚衰(二) 这道白虹其势浩大,庶几贯穿天地,但速度极快,一闪而逝,瞬间没入诸葛 雅的身体。除了张佩与王琰之外,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诸葛雅的识海之中,出现了一颗耀眼的白色光球,随即炸裂成无数碎片,化 作漫天星光。这无数的碎片中夹杂着纷乱的信息和磅礴的能量,蜂拥而来,淹没 了她的意识,涤荡着她的身体。 在识海中,刹那即是永恒。 在昏迷中,诸葛雅过去的记忆翻滚回溯,宛如一梦。这一场梦好生漫长—— 竟经历十五年的清晰时光。小时候的牙牙学语,童年开始学习的兵法武艺;父母 舅姑的关爱呵护,表妹张佩的亲密无间……赵兵的肆虐,远方坞堡燃起的滔天大 火……被俘后的郁愤,患病求死的悲怨…… 除了这份熟悉的记忆之外,她的识海中还出现了另一份记忆,里面蕴含着海 量的信息。这份记忆来自那道白色长虹,它是浩渺宇宙中一个伟大文明的信仰之 种,跨越时空长河,机缘巧合下融入了自己的身体。 这颗信仰之种,源自后土女神。她掌阴阳,育万物,被称为大地之母,与天 帝有着同等位格。《周书·武成》曰:「告於皇天后土。」李密《陈情表》:「臣 之辛苦,非独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见明知,皇天后土,实所共鉴。」上自君王, 下至黎庶,皆敬信后土女神。 这颗信仰之种,融入诸葛雅体内,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她的血脉深处,激活了一项特殊的天赋神通。只要皮肤保持与大地的直接接 触,她就会拥有不可思议的身体恢复力。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与地面直接接触 的肌肤,涌入诸葛雅的体内。 少女身上的几处伤口,在能量的滋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着。赤裸的 玉足上,被碎石沙砾划出的斑驳血痕,迅速消失无踪。虚弱衰竭的内脏,也迅速 地恢复了活力,就连皮肤也变得更加光滑细嫩。 除了这项天赋神通之外,她还掌握了一套吐纳导引之术。一呼一吸之间,丹 田随之吞吐开合,吸收着天地间游离的能量,应和着人体新陈代谢的节奏。如春 风化雨,润物无声,悄然调理着精、气、神,全面提升身体的各项素质。 在识海中,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诸葛雅终于恢复了清醒。信仰之种带来的 海量信息与能量,与她原本的记忆交缠着,让她的思绪有些混乱。彷徨片刻之后, 少女终于明确了认知——我,乃故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之后,诸葛雅。 刚才的一切,是梦吗? 诸葛雅感受到自己身下冰冷坚硬的土地,还有身上堆放的树枝。更可以真切 的感受到,自己体内蓬勃的力量。从小她便跟父亲和舅舅读书习武。舅舅乃是故 魏五子良将张郃之后,家传气劲戟法箭术皆是当世之冠。 而刚才信仰之种带来的磅礴能量,在一刹那间为诸葛雅完成了易筋洗髓的过 程。她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外界的细微变化,自身的精、气、神混元如一,随时可 以爆发出最强的攻击。与地面直接接触的部位,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裸露的肌 肤,不断涌入诸葛雅的体内,让她始终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 诸葛雅确信,自己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当世一流武将的水平,昔日的壮侯 张郃,也不过如此境界。论持久力,自己犹有过之。 诸葛雅突然回想起了《史记·赵世家》的记载。 秦缪公……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 以久者,適有学也。帝告我:『晋国将大乱,五世不安;其後将霸,未老而死; 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於是出矣。 (赵)简子寤。语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於钧天,广乐九奏万 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人心。有一熊欲来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 又有一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兒在帝 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 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於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今余思虞舜之勋,適余 将以其胄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孙。』」董安于受言而书藏之。 秦穆公、赵简子都曾经在梦中得见天帝,而后终成霸业。没想到今日,在这 穷途末路之际,自己竟然得到了后土女神的眷顾。 「我听说凡是天命所钟之人,必有大使命,大成就。如今天地倒悬,胡虏暴 虐,苍生涂炭。莫非天意属我,拨乱反正么……」 诸葛雅静卧在地,思绪渐远。「若要举事,身边只有这些弱质少女,没有兵 器,没有钱粮,只怕被羯赵骑兵一冲,便尽数散了……」 想了片刻,诸葛雅索性打算起身找到张佩,再做打算。她伸手拨开身上的枯 枝,落在王琰和张佩眼中,就成了女尸还魂的一幕。 所幸身上的枯枝还不算多,诸葛雅双手齐用,拨了几下之后,手一撑地,就 站了起来。她一边伸手整理身上的枯枝,一边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她看到张 佩和一个女子坐在树边,想起这位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表妹,于是转身向她走去。 张佩刚才亲手掩埋了她,现在看到她离奇还魂,脸上容光焕发,一丝病弱憔 悴的痕迹都找不到了,在心底顿时认定表姐是变成鬼了。 张佩虽然从小和诸葛雅亲密无间,还练了一声不错的武艺,但她却很怕鬼, 吓得手足发软,身体不住后退,却被身后的大树挡住。她看到诸葛雅向自己走来, 吓得一声尖叫,双手捂着眼睛,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只是低声哀求:「表姐, 莫要吃我……」 王琰的胆子却要大一些,她仔细观察,发现诸葛雅步伐沉稳,面前还有呼吸 产生的热气,知道对方是个活人。她举手为礼道:「陈留王琰,见过诸葛小姐。」 诸葛雅心念一动,记忆中似乎听父亲说过琅琊王家是北方大门阀,连忙还礼 道:「诸葛雅见过王小姐。不知道小姐与琅琊王家可有关系?」 王琰脸上露出一丝缅怀和落寞,答道:「陈留王家,乃是琅琊王家远支。」 张佩听着她们对答,从手指缝里悄悄观察着,终于确定诸葛雅是活人。她虽 然不能理解死人如何复生,但是自己最亲密的表姐没死,总是一件大喜事。她惊 喜地叫道:「雅姐姐,你没死!」猛地跃起,直扑到诸葛雅身上。 张佩的这一扑迅捷无伦,若是之前的诸葛雅必然被扑倒在地。然而对于此时 的她,身边的一切细微变化尽在掌握之中。诸葛雅微一侧身,行云流水般抄住了 张佩的腰,抱着她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放下地来。 张佩被诸葛雅抱在怀中,竟似毫无反抗之力。她轻轻一挣,却发现力道如百 川入海,消失无踪。「我的力量明明比她大啊,怎么会?」她惊讶地再加了几次 力,却是一样的结果。张佩惊讶道:「雅姐姐,你的力气怎么突然变大了?」 张佩仔细地打量了诸葛雅,发现对方神完气足、如岳渊峙,气势远在父亲之 上。她揉了揉眼睛,继续观察,惊讶地发现她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完全恢复了。她 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雅姐姐,你身上的伤突然都好了?」 诸葛雅笑着捏了捏张佩的脸蛋,直到少女皱起了眉头,才贴在她耳边道: 「佩儿,姐姐因祸得福,得到了一桩大机缘……」 张佩没有让诸葛雅继续说下去。失而复得的表姐,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喜悦的尽处,涌出了哀怨与恐惧。张佩突然眼眶发红,抱紧诸葛雅,将头埋到她 的肩上,哭道:「雅姐姐,你不知道,刚才佩儿有多害怕。如果没有你,佩儿不 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轻轻抚摸着张佩的后背,诸葛雅的眼眶也有些热了。她的脑海中无数记忆闪 过:从小张佩就黏着她,两人一起学文习武,比亲姐妹还要亲。如今两家都已经 家破人亡,自己已经是张佩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她虽然有着不俗的武艺,但还是 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自己离开她,她可能真的会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吧…… 诸葛雅心里全是怜惜,她搂住张佩,安慰道:「佩儿,雅姐姐不会离开你的。 以后,无论生死,姐姐都会陪着你,好吗?除非你自己不要姐姐了……」 第三章:流亡道路共哀悲(一) 王琰看着诸葛雅和张佩姐妹情深的样子,想起自己的亲人,也不禁眼眶发红。 诸葛雅看到王琰的神态,觉得自己只顾着安慰张佩,冷落了人家。她拍了拍张佩 的脑袋,把她从自己怀里放了下来。 张佩转过身,看到王琰感伤的神态,小心地问道:「王家姐姐,你为什么伤 心啊?」王琰眨了眨眼,低声道:「王琰想起了家人,失态之处,还请两位见谅。」 诸葛雅看她行止有礼,谈吐不俗,对她大有好感。她上前挽了王琰的手,拉 着张佩一起来到树边。三女清理出一片空地,点起了一支小小的篝火,围火而坐。 诸葛雅望着王琰,出言试探道:「此行邺城,沿途缺衣乏食,加之羯奴残暴, 实在是九死一生。就算勉强赶到邺城,石虎素来残暴,只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 能啊。」 王琰和张佩听了,一起叹了口气。大家何尝不知道这是有死无生之路,可是 又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是羯奴押解的俘虏而已。 王琰脑中灵光一闪,问道:「诸葛小姐此言,莫非是想要逃跑?只是我们缺 衣乏食,跣足步行,就算逃跑也跑不快啊。那百余个羯奴虽然人少,却看住了所 有道路,又擅骑射。只怕跑不出多远。」 诸葛雅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观察地如此仔细,看来她早就动过这样的心思 了。 张佩突然道:「雅姐姐,既然你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如我们找个机会,逃 入密林之中。那百余个羯奴总要看守大队,最多分出十几个人入林追捕。密林之 中,十几个羯奴,我们两个人也对付得过来。」 张佩从小武艺娴熟,加上天生力大,单论膂力,远在壮年男子之上。若是兵 刃甲胄齐全,十几个士兵,倒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刚才她已经发现诸葛雅武技突 破,合二人之力,在密林中倒也不怕小队胡兵追杀。 诸葛雅微微摇头道:「若是只顾我们几个人逃亡,这固然是一条妙策。入林 之后,只要设下陷阱、攻其不备,十几个胡兵杀之并非难事。但是这大队之中, 有近千汉家女子,不乏名门闺秀,大都弱质纤纤,不堪跋涉。我们几个人逃走之 后,赵兵必然迁怒,又不知多少无辜女子要遭毒手。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又如何能心安?」 「况且,我们几个人就算一时逃脱,这数千里之内都是羯奴土地,未来又该 何去何从,还需从长计议。」 王琰和张佩都黯然地点了点头。如今中原大地的主宰已经变成了胡人,北方 的胡人数量甚至和汉人相当。这片大地上,到处都是肆意屠杀和奴役汉人的羯奴, 落单的汉女,必然成为胡人的捕猎对象。不是沦为奴隶,就是成为食物。 王琰犹豫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吗?」她没练过武功,对逃亡并 没有多少信心。尽管如此,王琰身上还是时刻保持着优雅的风范。在她头发深处, 藏着一支锐利的发簪。陈留王家的女儿,是绝不会容许自己高贵的身体被羯奴玷 污的。 张佩紧紧握住诸葛雅的手掌,坚定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姐姐在一 起的。」诸葛雅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 诸葛雅低声道:「岂不闻陈涉吴广之事?今赴邺城是死,逃亡也是死。何不 击杀这些赵兵,举兵自立?」 王琰眼睛一亮,思忖片刻,又黯然地低下头:「我们一千多个手无寸铁的弱 女子,大都不通武艺,如何和羯胡的大军抗衡?不论攻城野战,都没有胜利的希 望啊。」 诸葛雅笑了笑:「王小姐可曾读过贾太傅(贾谊)的《过秦论》?」 「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 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 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 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我与佩儿皆武家女,自幼学习兵法武艺,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远胜 于陈涉吴广;方今四海有倒悬之急,中夏逋僭逆之寇,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复仇 之憾,民怨沸腾,尤过于暴秦之时。」 「荀子曰:有社稷者而不能爱民,不能利民,而求民之亲爱己,不可得也。 民不亲不爱,而求为己用,为己死,不可得也。民不为己用,不为己死,而求兵 之劲,城之固,不可得也。兵不劲,城不固,而求敌之不至,不可得也。敌至而 求无危削,不灭亡,不可得也。」 「胡酋石虎,怀贪鄙之心,行暴虐之治,不立法度,不亲士民,重赋敛而逞 私欲,纵盗贼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彼朝堂 之上,无忠臣之谏,无智士之谋。海内怨望,唯待胡廷倾覆。」 「若我等能奋臂而起,兴义师,讨羯奴,致天之罚,则天下莫不引领而盼我 师。苟能破一二州府,则发仓廪、选锐士,教戒以治横行之师,轻赋税、免刑戮, 养民使能休养生息。握发吐脯而求贤士,裂地封爵以酬功臣,天下贤智之士,必 群起响应,戮力同心而灭胡。」 王琰闻言,顿时心悦诚服,下拜道:「愿附骥尾,唯诸葛小姐之命是从。」 诸葛雅连忙扶起王琰:「方才所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还望王小姐多多襄 助。」 她转头对张佩道:「佩儿,你还记得以前家中所藏的地形图吗?」 张佩乃是昔日河北名将张郃之后,家中收藏了不少兵书地图。她自小酷爱兵 法,这些藏书都是看过的。只见她折了半截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描出了河北 的大致地形。 张佩在地图上画了个小圈,说道:「按我推算,我们再走两天,就要到黎阳 郡了。」黎阳是邺城的屏障,相距只有数百里,铁骑奔驰,三日可至。此时众女 所在之处,东南是滔滔黄河,向北是黎阳重镇,西面是莽莽太行,西南则是河内 郡。 诸葛雅指着地图道:「假设我们击杀这些赵兵,近千人的队伍,北上是自投 落网,往东则是黄河天险,这两个方向都是死路。南逃河内郡,迟早也会被赵军 追杀围堵,平原野战,我们决无胜算。唯一的生路,就是逃进太行山,斩木为兵, 编练队伍,以待时机。」 这个时代的太行山,还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加上这几年羯胡禁止汉人捕杀 野兽,导致平原上都有虎豹出没,大山中就更不知道有多少凶险的猛兽毒虫了。 不要说平常百姓,就是赵兵也不敢轻易进入深山野林之中。 张佩对诸葛雅的决定一向是无条件支持的。王琰咬紧嘴唇,蹙起一对秀眉, 低头沉思。片刻之后,她抬起头道:「去太行山,确是唯一的选择。就算入林后 遭遇不测,被野兽咬死,也比死在羯胡手中强!」 现在离黎阳已近,晚一天举事,就多一分危险。三女围火而坐,仔细讨论如 何鼓动队伍,如何逃往太行。只是越想得仔细,越觉得困难重重。 首先,三女在这支队伍中并无威望。就算连夜串联,以她们认识的寥寥十几 人,也无法有效地鼓动整支队伍起事。而赵兵虽然人少,但却个个装备精良,诸 葛雅和张佩要击杀他们,也须仔细筹备,期间很难避免其他少女的死伤。 其次,击杀了赵兵之后,逃往太行的路途也是充满艰险。毕竟三女对逃亡路 线只停留在地图层面。如何解决源源不断的追兵,如何提高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 甚至进山之后的粮食来源等等,也是毫无头绪。 这时候众人头顶上突然传来了一串清脆的笑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树上翻身 落下。三女大吃一惊,一齐起身。张佩踏前半步,将诸葛雅护到了身后。 诸葛雅自己更是吃惊,以她现在对周围环境的敏锐感知,居然没有发现对方 的存在。对方的潜匿之术,实是不可思议。论身手,足以算得上当世的一流刺客。 来人是个高挑美丽的少女。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到腰后,用一根发带牢牢系 住。一双漆黑的星眸,在三女脸上扫来扫去。她的容貌也算极美,只是气质中却 是多了几分英气,颇有咄咄逼人之感。 少女一双美眸凝视着诸葛雅,嘴角泛起玩味的笑容,问道:「我适才听了你 对天下大势的分析,颇有几分道理。要举兵,以你的才智身手,随便寻几处坞堡, 纠集数百义兵,并非难事,又何必与弱质女子牵扯不清?」 「这些女子,与你皆是不相干的路人,纯是拖累。何必瞻前顾后,惦念她们 的安危?岂不闻,为天下者不顾家。如此乱世,你欲举大事,却有妇人之仁,只 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第四章:流亡道路共哀悲(二) 张佩闻言大怒,就要上前与她争斗。诸葛雅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臂,抬头对少 女道:「你说这些少女是不相干之人,然而你可曾想过,这些少女都是与你我流 着同样血脉的汉人。」 「你可曾想过,几十年前,当胡人最开始向我汉人举起屠刀时,如果我们不 把身边的同胞看做路人,一起挺身反抗的话,数十万胡人,岂是我北地千万汉人 的对手?而如今,胡人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汉人。」 「若我举义兵,却视汉家儿女性命如草芥。那么我与胡酋石虎,又有什么区 别?为天下者,若不立信义,唯利是图,则上下相析,敌国轻之,与国疑之,权 谋日行,终不免危亡。」 一番话下来,众女一起动容。 那个高挑少女收起了嘴角的笑意,站直身体,正对着诸葛雅,肃容道:「陈 留夏侯昭,多谢诸葛小姐教诲。方才不过相试耳,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诸葛雅连忙还礼道:「夏侯小姐客气了。」 四女相互见礼,围着火堆一起坐下。 夏侯昭介绍了自己的家世。她乃是故魏大将军、忠侯夏侯惇之后。司马家篡 魏之后,夏侯家倍受打压。夏侯家乃是陈留望族,虽然远离朝堂,在地方上也是 很有影响。只是羯胡强悍,夏侯家最后也不得不屈服。 这次选宫人,夏侯家的家主猜测必是石虎借机削弱汉人。他索性弃了家业, 召集族人南迁。可惜半路被赵兵追及,一场混战下来,夏侯家烟消云散。夏侯昭 颇有智计,寻机混入了宫人的队伍。 夏侯昭、张佩、诸葛雅三人皆是古魏名将之后。三女畅谈之际,忍不住提及 先辈故事。昔日魏武帝北击乌桓,刚侯张辽仅凭前锋数千铁骑就击破了数十万匈 奴乌桓联军。那个时代,胡人听到汉人的名字,都要胆颤心惊。可惜今时今日, 汉人反而沦为了胡人的奴隶…… 四女嗟叹一会,诸葛雅忍不住问道:「夏侯小姐,你的潜匿之术是我平生仅 见。若要逃亡,对你易如反掌,为何还会留在这队伍中?」 夏侯昭微微一笑:「我留在这队伍中,本是为了混入邺城宫室,效法专诸、 要离之事。那石虎纵然悍勇绝伦,只要出其不意,必可使其流血五步!」 三女一起为她的志向赞叹。 夏侯昭目光流转,清冽的声音带着坚定:「但是见到诸葛小姐之后,我却改 变了主意。昔日留侯张良,狙击秦始皇于博浪沙中。纵然成功,亦不能亡秦复韩。 未若陈涉吴广,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 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 她单腿屈膝,行了个军礼:「诸葛小姐,我愿为君羽翼。兴义师,讨羯奴, 平定乱世,塞万民之望,以盛德与天下,使四海之内,汉家儿女皆各自欢然安乐!」 诸葛雅连忙扶起夏侯昭:「我何德何能,得夏侯小姐信任……」 众女对皇天后土盟誓,愿以诸葛雅为主,共襄大事。诸葛雅简略说了自己方 才在昏迷中得到后土女神眷顾,得赐吐纳导引之术,并将它传授给了其他三女。 三女依法行功,立刻体会到了这套功法的神妙之处。夏侯昭和王琰,对诸葛雅的 忠诚度立刻达到了满值。 四女继续讨论举事安排。逃亡路线与后续诸事,依旧毫无头绪,只能留待日 后因地制宜。到最后,众女只得出一个方案,就是先仿效陈涉吴广,暗中纠集自 己熟悉的女伴,宣传诸葛雅得后土女神眷顾之事,鼓动大家举事。 商议既定之后,众女取出携带的干粮,在火上烘烤着,充作晚餐。诸葛雅看 着怀中的黑饼,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她用树枝叉起来烤了烤,温热之后,勉强 掰了一块,放入了口中。 这种黑饼入口苦涩粗糙,如同咀嚼沙砾。少女们遭遇大变之前,在家里都是 养尊处优,哪曾吃过如此难吃的食物。如今却只能勉强咀嚼下咽。就这还是因为 这些女子是准备献给君上的,赵兵才仁慈地发给她们食物。如果是普通汉人,赵 兵只会喜闻乐见地看着他们饿死在路上。 诸葛雅吞咽的时候,那些粗糙坚硬的饼屑划过食道,不小心噎在了喉咙当中。 张佩看到诸葛雅被黑饼噎住,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水壶,递给了她。诸葛雅连灌 了几大口水,才把饼块咽了下去。张佩站在她身后,轻轻为她拍背顺气。 诸葛雅定了定神,才发现嘴里有了一丝土味,却是刚才的水里所带。原来这 些水都是从黄河里所取,里面夹带了不少泥沙,虽然经过水壶的沉淀,但还是有 一些土味。 这样一折腾,诸葛雅彻底失去了食欲。她勉强喝了两口水,就结束了晚餐。 好在她有信仰之中带来的天赋神通,精纯温润的能量,沿着与地面接触的赤裸玉 足,涌入她的体内,让她的身体始终处于完美状态。就算不进食,也不必担心营 养不良。只是胃里空空的,饥饿的感觉很是难受。 到了晚间,众女寻些枝叶垫在身下,靠着篝火,相继入睡。早春之时,树林 阴湿寒冷,众女衣衫单薄,只好相互依偎取暖。张佩面对面牢牢地抱紧了诸葛雅, 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诸葛雅武技突破之后,身体的感官变得极为灵敏。身下的树枝枯叶隔着一层 薄薄地麻衣,硌得生疼。凛冽的寒风吹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仿佛刀割。如同受 刑一样,根本就睡不着觉。 诸葛雅努力运转着吐纳导引之术,驱散身体的寒意。清凉的天地灵气随着她 的吞吐呼吸,悄然浸润着她的身体,饥寒交迫的痛苦折磨渐渐消失了。 一阵寒风吹来,诸葛雅身上一冷,忍不住向张佩那边凑了凑,将她抱得更紧 了些。张佩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呢喃,在诸葛雅怀中蹭了蹭,伸腿斜跨到她的腰间, 将她盘得更紧了。 张佩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因为常年习武,身材已经发育地颇具规模。她在 诸葛雅怀中一扭,两女胸前的两对高耸的山丘隔着薄薄的衣衫相互摩擦,顿时传 来了异样的触感。 诸葛雅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身体微微发热,倒是抵消了不少寒意。她看着 面前少女的精致面庞,安详恬静地脸上挂着一丝笑意,想必一定在做着好梦吧。 她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温馨,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少女的脸颊。 张佩的身体突然一动,诸葛雅吓了一跳,动作一僵。只听少女迷糊说道: 「雅姐姐,我们一起去花园玩吧……」她这才明白少女是在说梦话。诸葛雅低下 头,把少女搂得更紧了些。 就这样,诸葛雅度过了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抱着温软的少女,闻着她的淡 淡体香,虽然寒风凛冽,前途未卜,诸葛雅心中却充满了暖意。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早晨,诸葛雅却被远处少女的惨叫吵醒。那些后赵士兵拎着皮鞭,见人 就抽。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女,对准胸腹处就是狠狠几脚。少女们四散哭叫,乱成 一团。 有一个少女连日跋涉,扭伤了脚踝。赵兵用皮鞭在她身上乱抽,那少女疼得 在地上惨叫翻滚,却实在起不了身。赵兵见她当真不能行走,顿时起了杀机。 一个赵兵纵马过去,故意驾驭着胯下坐骑去踩那个少女。少女吓得连连尖叫, 周围的赵兵们指指点点,以为笑乐。 那个赵兵逗弄了一会,猛地纵骑踩到了少女的脊背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她的脊椎被马蹄踩断。少女一声惨叫,身体扭成了诡异的曲线,晕了过去。 那个赵兵犹不住手,骑着马在她身上来回践踏。少女又被硬生生痛醒,她的 腰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只凭着双手在地上勉强攀爬。到后来,她的叫声渐渐 微弱,嘴里涌出大口的鲜血,里面混杂着脏腑碎片,终于闭目身亡。 远处的少女们看着这血腥一幕,不少人都低下头来,神情哀戚。那些赵兵见 了,又是一阵皮鞭抽打。那个杀人的赵兵,更是唤来几个同伙,拎起死者的尸体, 在营地正中架起柴火烘烤。一群赵兵竟将死者烤来分食,作为早餐。 诸葛雅刚刚起身,看到这一幕,惊怒交集。她转头看去,只见王琰低头叹息, 夏侯昭气息粗重,身躯也在轻轻发抖。张佩握紧双拳,手上青色的筋络清晰可见, 已是怒到极处。 诸葛雅以目示意,劝阻了想要暴起发难的张佩。众女手中没有兵器,大队赵 兵都在警醒状态,此刻出手,并无成算。 经历了早间的血腥一幕后,整个营地的氛围都十分压抑。少女们无论身体多 么虚弱,也只能勉强前行,生怕掉队后成为赵兵随意虐杀食用的目标。 队伍开始向黎阳前进。一千余人的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百余个个赵兵, 分散在队伍外围,看押着这些少女。 第五章:岂甘束手徒就死(一) 前些日子,都是张佩背负着诸葛雅前行。现在自己走路,立刻体会到了这些 少女的艰辛。单薄的衣裳根本无法御寒,寒风吹在肌肤上,仿佛刀割一样。赤裸 的纤足踏着冰冷坚硬的土地之上,大大小小的沙砾石块,硌得脚底剧痛,真是如 履寒冰,如踏针板。 行了数里之后,北风越来越急,天上乌云密布。过了片刻,忽然飘起了雪花。 寒冷坚硬的土地上,结起了一层寒霜,随即变得泥泞起来。 这一下可苦了这些娇弱的少女们。赤足踩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很快就被冻得 失去了知觉。她们的身体都被冻僵了,只是机械地向前挪动。 雪势越来越大,大地逐渐被积雪覆盖。走在松软的雪中,虽然依旧是冰寒彻 骨,但却比在泥水中挣扎强了不少。不过这样下去的话,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休 息和按摩,只怕大部分少女的脚趾都要被冻得坏死了。 赵兵虽然穿着厚厚的皮裘,足以抵御严寒,可是他们胯下的坐骑却耐不得风 雪。那些马匹在雪里走了一会,速度便降了下来。 几个赵兵凑到屯长身边问道:「屯长,大雪封路,我们是不是停下来休息一 下。这些女奴冻坏了不要紧,要是马匹掉了膘,可是会被军候大人责罚的。」 那个屯长思忖片刻,下令道:「慢速行军,到前方树林点火取暖。」赵兵大 声吆喝,连踢带打,驱赶着少女们转向前方树林走去。 到了林边之后,赵兵驱使着少女为他们搭建营帐,点火烧水。几个少女被风 雪冻得身体僵硬,动作稍微慢了些,就挨了赵兵的许多皮鞭。他们安顿好岗哨马 匹之后,也不理会外面这些少女的死活,捉了几个少女进帐凌辱去了。 众女在林中点起一团篝火,绕火而坐。此时众女的脚都被冻得麻木了。好在 此时的人衣裳单薄,对于御寒都有不少经验。众女纷纷坐倒在地,抓起地上的雪 块,擦洗按摩自己的脚掌。 诸葛雅背靠大树坐下,蜷起腿,抚摸查看自己的脚掌。这是一双极致诱惑的 赤足,柔嫩的肌肤在火光映照下竟然透着象牙般的柔和光泽。在天赋神通的作用 下,虽然行走时饱受严寒和沙砾的折磨,雪白娇嫩的纤足上却没有留下任何尘垢 痕迹。 烤火休息时,诸葛雅、张佩和夏侯昭自小修炼武艺,恢复得极快。像王琰这 样未曾习武的弱质少女,可就遭了大罪。方才冒雪而行时,落在身上的雪花逐渐 化作冰水,浸透了她单薄的麻衣。即便靠着火堆,她依旧觉着一股股寒气沁入骨 髓内腑。她忍不住身体颤抖,牙关战战相击。 旁边伸过了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掌,按在了王琰的丹田处。一股温润平和的真 气,缓缓流进身体,让她的脏腑有了暖意。 「王小姐,用我昨天教你的吐纳导引之术。」 王琰运转心法,温润平和的内息,顿时随着一呼一吸在体内循环壮大,驱散 了身上的寒意。王琰感激地握住了诸葛雅的手,眼眶微湿,回眸望着诸葛雅。 旁边张佩下意识地凑到诸葛雅身边,拉住她的另一只手,环到自己腰上,紧 紧地贴在诸葛雅怀中。诸葛雅温柔的抚摸着张佩的腰肢,少女立刻发出了小猫般 的舒服呻吟。 等到火堆将地上的寒气驱尽后,众女将火堆移到旁边,坐在了干燥温暖的土 地上。在经历了之前的苦难折磨之后,仅仅是一块干燥温暖的栖身之地,就已经 让众女感到十分的幸福满足。 这场雪从上午开始,一直下了一天,尤未止歇。整个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一 片茫茫白色。看这情形,在雪化之前,是无法前行了。 那些赵兵为了保护马匹,将它们圈在了一起,拴在自己的营帐边。周围点起 了十几堆高高的篝火,为马匹提供热量。 到了晚间,赵兵们掀开营帐,出来准备享受晚餐。他们手中攥着那几个少女 的头发,将她们牵出营帐,朝篝火边走去。那几个少女身上布满了淤青的指印和 血红的鞭痕。她们的眼神空洞呆滞,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 其中有一个少女不知道在帐内受了什么折磨,根本没法站立,整个人都瘫软 在地上。赵兵不管不顾,扯着她的头发继续前行。她脊背接地,被赵兵在雪地上 拖曳滑行。 开始在雪上还好,到了火堆附近,地面变成了污浊的冰水。少女哭号挣扎, 身上沾满了碎冰黑泥。那个赵兵听到她的惨叫声,走得更快了。少女背上被磨得 血肉模糊,经过的地面上留下几道血红。 到了篝火旁边,赵兵指挥着那几个女子,搭起了一个大锅,烧起了一锅沸水。 赵兵屯长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女,皱起了眉头,说了几句羯语。 两个赵兵一起上前,一人拎住少女的一根脚踝,拖着她向大锅走去。少女对 自己的悲惨命运有了预感,拼命地扭动身体挣扎着,双手扣紧了大地。她的十指 都被磨烂,在地上留下了几道或粗或细的血印。 两个赵兵将她拖到锅边,抓住她的四肢,架到了大锅上方。此时锅里的雪水 已经烧开,热气蒸腾而上。少女惊恐地叫喊着,在空中拼命挣扎。两个赵兵欣赏 了一会她的惨叫,将她脸朝下按入了沸水之中。 少女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是她临死时身体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大锅里的 沸水被她搅动着,飞溅而出,在两个赵兵脸上烫出不少水泡。 一个赵兵大怒,从腰间拔出佩刀,从她的腰部竖直斩落。一刀下去,鲜血如 泉四射,少女体内的脏器流了出来,锅里的水立刻变成了红色。 周围的少女都被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吓呆了。大锅里的水再度沸腾,那些赵兵 得意地盛着肉汤、开口大嚼,同时欣赏着这些汉女畏惧的表情。 他们之所以拼命残害汉人,其实是因为内心深处的自卑和畏惧。数百年来, 汉族的强大和文明,他们这些蛮夷野人从灵魂深处充满了敬畏。 当他们借着中原大乱,窃据河山之后,只有拼命地屠杀汉人,才能掩盖心底 的畏惧。 尽管现在北方的胡人数量已经多过了汉人,尽管现在汉人已经习惯了被当做 牲畜般驱使和宰杀。但是这些胡人还是害怕。他们只有不断地用汉人的鲜血和畏 惧,才能麻醉自己,让自己忘却昔日汉人的强大。 那个赵兵屯长环视全场,他目光所及之处,这些少女纷纷吓得低头战栗,不 敢与他对视。他心下越发得意,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笑意。 当他的目光转到林边时,突然看到了几个骄傲挺拔的倩影。四个少女围火而 坐,她们望向赵兵的眼神,不是畏惧,而是仇恨。 那个赵兵屯长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尽管对方只是几个衣不蔽体的娇弱少女, 尽管对方手无寸铁,只是自己看押的女奴,可是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信和 骄傲,还有复仇的火焰。 赵兵屯长被激怒了,他无法容忍这几个女奴的冒犯。汉人女子,不是应该服 从自己的卑微身份,乖乖地等着高贵的「国人」肆意奴役宰杀吗?这几个叛逆, 一定要抓来狠狠折磨,用她们的鲜血和哭叫声,震慑其他的奴隶,让她们学会顺 从。 赵兵屯长吩咐了几句,身边两个赵兵大声奉令,兴奋地拎着皮鞭去逮人。对 于这些赵兵而言,折磨汉女,欣赏她们的惨叫呻吟,是他们永远不会觉得厌烦的 游戏。 附近的少女们看到赵兵向诸葛雅她们走去,立刻明白她们即将成为新的虐杀 对象。少女们有的向四女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则是悄悄挪动身体,离她们远了 一点,生怕牵连到自己。 眼看着两个赵兵穿过人群,笔直地向自己走来,夏侯昭目不转晴地盯着赵兵, 低声问道:「怎么办?」张佩站起身来,主动挡在了诸葛雅的身前。 诸葛雅低声道:「事已至此,只有提前动手了。王小姐,一会等到赵兵靠近, 你假意逃跑,引开右边那个赵兵。夏侯小姐,你也假装逃跑,将左边那个赵兵引 到我和佩儿身前。我们一起合力,先杀了他夺取佩刀弓箭!」 夏侯昭低声道:「好,就这么办。」王琰也点了点头道:「就依诸葛小姐之 计。」少女们一起站起身来,身体都调整到了最佳姿势,蓄势待发。 两个赵兵慢慢走到四女身前,约有十步处,大声叫道:「你们四个,快点跟 我们走。」四女假意做出害怕表情。诸葛雅将张佩抱到自己怀里,搂着她背倚大 树瑟瑟发抖。王琰和夏侯昭猛地发足狂奔,分向左右逃去。 两个赵兵笑骂道:「跑?你们能跑到哪里去?」他们见诸葛雅和张佩站在原 地不动,也不疑心,手里挥舞着长鞭,一左一右,就去分头追逐王琰和夏侯昭。 第六章:岂甘束手徒就死(二) 夏侯昭绕了一圈,朝着诸葛雅和张佩身边跑去。那个赵兵根本没把抱在一起、 倚着大树发抖的两个弱女子放在眼里,直接从她们身边掠过,去追逐夏侯昭。 赵兵从两女身边跑过,突然身侧一股劲风扑到。他大惊之下,未及转身,一 个柔软的身体重重撞到了他的腰侧。赵兵立足不定,摔倒在地。 张佩撞倒赵兵之后,伸手压住了他的双臂。赵兵从没想到会被女奴偷袭,一 时竟是愣了。 张佩压在赵兵身上,屈膝狠狠向他腿间要害撞去。可惜赵兵身着皮裘棉甲, 大幅削弱了伤害,剧痛之下,反而激发了凶性。他大声嘶吼,用力挣扎,张佩这 些天乏食力弱,竟有些压制不住。 好在夏侯昭已经转身回来。她手里握着一支尖锐的木簪,对准赵兵的眼睛用 力刺下。赵兵吓得魂飞魄散,危急中侧头闪避,虽然没有刺中眼睛,也在眼角划 了一个大口子。 夏侯昭更不迟疑,手肘用力,狠狠地撞在赵兵的太阳穴上。赵兵吃了这一击, 脑袋里嗡嗡作响,头晕目眩,身体力量顿时一松。 诸葛雅抢到赵兵身边,抽出了他的腰刀。她反持刀刃,用力在他喉中一划, 一股血柱激射而出,喷了三女一脸。 在近千少女和百余个赵兵的注目下,在这短短数息之间,三女成功地击杀了 一个赵兵。赵兵屯长大声怒喝,拔刀指挥着部下去捕杀三女。他下令一定要把这 几个少女生擒活捉,决不能让她们死得便宜。 追逐王琰的那个赵兵看到对面生变,抛下皮鞭,拔出腰刀,向诸葛雅等人奔 来。在他心中,他的同伴只是一时不察,才被三女偷袭得手。正面作战,他有十 足的信心击杀三女。 诸葛雅这两天已经见了两次血腥的虐杀,虽然自己第一次亲手杀人,倒也没 有太大的不适感。她知道自己刀法平平,便把腰刀递给了夏侯昭,好让这把刀发 挥出更大的作用。 夏侯昭微微一愣,接过了腰刀。她没想到诸葛雅居然把珍贵的武器交给了自 己。「看来她对自己很信任呢。」夏侯昭握紧了手里的腰刀,眼中闪过坚定的光 芒,向赵兵迎去。 夏侯昭借着奔跑的加速,冲到赵兵面前,左足猛一蹬地,瘦削的纤腰带动双 臂,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赵兵斜劈而去。 赵兵仓促之下,举刀相迎,只听砰地一声,火星四溅。赵兵虽然勉强挡住了 这一刀,却被凌厉的刀势震得后退了一步。他的皮靴在雪地上一滑,身形便有些 不稳。 夏侯昭抓住机会,疾步上前,一刀刀向他劈去。她每一刀都利用腰背,发出 全身的力量斩去。赵兵初时不慎,吃了个小亏,在夏侯昭凌厉的攻势下,竟是被 牢牢压制在下风。 诸葛雅翻过赵兵的死尸,解下了他背上的弓箭。她左手握紧弓脊,右手取过 一只羽箭,弯弓搭箭,自然而然地瞄准赵兵射了出去。她从小最擅长的便是箭术, 这一箭射出时,她的精神已经牢牢地锁定了目标。 诸葛雅和赵兵相距不到二十米,她手指一松,羽箭发出破空的锐音,不到一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赵兵面前。 夏侯昭右足在地上一点,身体凌空跃起,腰背、双臂、长刀形成了一道直线, 划过一道半圆,向赵兵重重斩去。赵兵目不转睛,盯着夏侯昭的刀尖,双手握刀, 身体微微下蹲,准备迎击少女灌注全身之力的一刀。 一支利箭挟着劲风锐啸,倏忽间射到了赵兵的眼前。长箭从他的右眼射入, 直没入颅。赵兵发出了一声狂吼,抛下了手中长刀,双手抱头,向后便倒。夏侯 昭长刀划过,一颗头颅斜飞数米,带出了一蓬血雨。 张佩和诸葛雅跑到赵兵尸体旁,张佩捡起了地上的腰刀,诸葛雅解下了赵兵 身上的弓箭。她看到王琰两手空空,就把这副弓箭递给了她。 王琰摇头道:「我不会武功,这副弓箭还是留给你备用吧。在你手中,才能 发挥出它们的威力。」诸葛雅方才的惊艳一箭,深深地震撼了众女。只有张佩并 不惊奇,她与诸葛雅从小玩到大,对她的弓术一向钦服。今天看到她神箭显威, 自己也与有荣焉。 诸葛雅握着长弓,体会着这种玄妙的感觉——弓箭仿佛已经成为了自己身体 的一部分。身体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自然调整到最佳的姿势。她的心底更是涌 出一种源自灵魂的渴望,仿佛魔瘾发作一样。自幼,她便沉迷于弓术。武技突破 之后,诸葛雅此刻的箭术,已经在当世首屈一指。 远处赵兵屯长看到她们击杀了第二个赵兵,这才重视起来。如果说第一个赵 兵是被偷袭致死,第二个赵兵就是在正面交锋中被杀了。尤其是第二个赵兵,在 军中素称精锐,一向充任陷阵猛士,但面对夏侯昭的刀法和诸葛雅的弓术,竟败 亡得毫无悬念。 这两女没有趁手的兵器,饥寒疲惫下展现出的实力,都远远超越了赵军精锐 的水准。若是她们全盛之时,又该是何等可畏可怖! 这个赵兵屯长参加过不少镇压汉人坞壁的战斗,他虽然无法理解世家门阀的 意义,但也知道,有些汉人是非常厉害的。如果让她们逃了,将这些可怖的武技 散播出去,来日必成赵军大患。 那些赵兵看到两个同伴被杀之后,被彻底地激怒了。他们挥舞着刀向诸葛雅 她们冲来,途中大声叫骂,挥刀砍向了身边的少女。少女们纷纷惊叫逃跑,跑的 稍慢的,当即被赵兵砍倒。 在赵兵和四女之间,立刻形成了无数纷乱的人潮。在赵兵的杀戮驱赶下,那 些少女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有的赵兵嫌这些少女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便挥刀乱砍,想要杀出一道血路。这种行为,反而加剧了营地的混乱。 眼看着就要演变成一场赵兵对汉女的屠杀,诸葛雅大声叫道:「各位姐妹, 羯胡既然要对我们斩尽杀绝,何不挺身反抗?我们有上千人,以十敌一,难道还 打不赢百余个羯胡?难道大家就只会引颈就戮,让羯胡肆意虐杀吗?」 不少少女听到诸葛雅的叫声,停下了脚步,眼中露出了犹豫与挣扎。夏侯昭、 张佩和王琰一起高声叫道:「姐妹们,与其被羯胡白白杀死,不如挺身反抗,和 他们拼了!」 赵兵屯长听到众女的呼声,大怒道:「把这些叛逆的女奴全都杀光!」他拔 出腰刀,先向身边那几个被他们凌虐过的女子砍去。 那几个少女白天被百余个赵兵轮番凌虐,都被折磨得精疲力尽。刚才近距离 目睹了同伴被活生生烹食的场景,这些少女吓得抱紧了身体,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尽管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打到她们毫无衣物遮蔽的身体上,这些少女也不 敢靠近火堆去取暖。因为那里,站在一个可怕的恶魔——赵兵屯长。 当那个恶魔手提钢刀向她们逼近时,这几个少女吓得大声尖叫,只想着站起 身逃跑,离他越远越好。可是她们的手足都被冻僵,极度的恐惧之下,身体软绵 绵的发不出力。只好手足撑地,身体向后挪动。 赵兵屯长看着这几个少女在自己面前畏惧退避,心里充满了骄傲和得意。这 才是汉女应该有的表现。你们生来就应该做我们的奴隶。就像温顺的羔羊一样, 即使屠刀临头,也该乖乖受死。 自胡人统治北地以来,他们便将汉人称之为两脚羊。老瘦男子廋词谓之「饶 把火」,妇人少艾者,名为「不羡羊『,小儿呼为』和骨烂」。太子石邃更做出 「与其交亵而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亦赐左右,欲以识其味也。」(《晋书 ·石虎传》) 赵兵屯长大踏步上前,钢刀一挥,一蓬血雨洒出,一只白皙秀美的手臂,飞 上半空。少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滚倒在地。赵兵首领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 意,踏步上前,钢刀挥舞,将少女的四肢尽数斩断。 少女在雪地上翻滚挣扎。大团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洁白的雪地染成了红色。 凄厉的惨叫声一时掩盖住了营地的所有声音。 赵兵屯长走到少女身前,伸足用力踩住了她的小腹。随着体内血液的大量流 失,少女的意识逐渐模糊。小腹上的疼痛,使得她意识一清,看到了赵兵屯长狰 狞的面容。 少女此刻,心中突然响起了方才诸葛雅她们所说的话。她多么期盼时间可以 倒流,她一定会和赵兵拼个同归于尽。就算杀不死赵兵,也要在他们身上留点伤 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对方虐杀的对象。 赵兵屯长踩着少女的小腹,戏谑地盯着她的眼睛,希望从里面看出畏惧和痛 苦。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彻骨的仇恨。如果不是对 方失去手脚的话,他可以确信,此刻对方一定会不畏刀剑地扑上来和自己拼命的。 少女眼中的刻骨仇恨刺痛了赵兵屯长,他不假思索,右手长刀下刺,穿过少 女的胸口,将她牢牢钉在了地下。少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毋效我! 杀胡!」 第七章:捐身沥血杀胡兵(一) 「毋效我!杀胡!」这句凄厉的喊声回荡在营地当中,久久不息。一时全场 千余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兵屯长和他刀下的少女身上。 在下一刻,赵兵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些只知道尖叫躲避的少女变成了不畏刀 枪的死士。她们蜂拥而上,瞬间就淹没了这百余个赵兵。 赵兵屯长刚从少女身上拔出刀,就看到那几个刚刚还在营帐中默然承受凌虐 的少女,全都奋不顾身地向自己扑来。他挥刀下劈,将冲在最前的那个少女拦腰 斩成两段,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剩下的几个少女毫不畏缩,反而加速冲到赵兵屯长的身边。她们身上没有武 器,手指和牙齿就成为了她们进攻的工具。赵兵屯长身上穿了厚厚的棉甲,她们 就向他的头脸眼睛挖去。 赵兵屯长反手一刀,刺入了右侧一位少女的腹部。那位少女忍着疼痛,双手 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推,长刀透体而出,深深陷在了她的腹中。少女抓紧他的手 臂,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赵兵屯长手腕吃痛,右手一扭,钢刀在少女腹中转了半圈,将她的下腹内脏 搅了个稀烂。少女忍着腹中疼痛,抱定了同归于尽的主意,牢牢抱住他的手臂, 只是在他腕上撕咬。 别的几个少女也已经冲了上来,她们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饶是赵兵屯 长精擅武艺,一时之间,也无法摆脱这几个悍不畏死的少女。无论他怎样用力踢 打,这些少女都不肯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 赵兵屯长忽觉脚踝一痛,低头看时,却是刚才被他腰斩的那个少女还没有死, 挣扎着抱住了他的小腿,使劲撕咬。他的心中不禁冒出一股寒气,右脚狠狠地踢 在了少女太阳穴上。少女虽然身亡,但双手还是扣紧了他的左腿。他连甩几次, 都没有将少女从自己腿上甩脱。 当他再次踢出左腿,企图甩掉腿上的尸体时,右腿突然被一个少女用力一拉。 在和身上的四五个少女纠缠中,赵兵屯长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随着一 声沉闷的嘶吼,他魁梧的身躯终于向后重重倒下。 赵兵屯长摔倒时头部重重地磕在地上,一霎间竟有些头晕目眩。还没等他清 醒过来,一个少女双膝跪倒,牢牢地将他的头部卡在腿间。她双手疾伸,按住了 他的前额,手指一用力,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双目。 赵兵屯长发出了震天地嘶吼,他的身体迸发出一股巨力,将身上的几个少女 甩脱在地。他抬起双手,牢牢地卡住了少女的项颈。那个少女不管不顾,手指一 用力,直刺入他的颅中。赵兵屯长临死前双手猛力一捏,少女喉间一声脆响,两 眼一黑,倒在了他的身上。 旁边几个少女爬起身来,向赵兵屯长扑去。一个少女捡起地上的钢刀,猛地 刺入他的胸口,随即拔刀再刺。随着一股股血箭射出,赵兵屯长依旧一动不动, 她们这才确认对方已经死了。几个少女尤未解恨,在他身上践踏不止。 这一幕在营地中不断上演。当一个赵兵将武器刺入一个少女体内时,他往往 就要承受四五个少女的同时攻击。牙齿、手指、石块……这些原始的武器,当少 女们抱着必死之心时,发挥出了不可思议的威力。 外围的赵兵最先被少女们淹没。这些少女用手指刺入赵兵的眼睛、用牙齿撕 咬他们的咽喉,即便刀枪加身,也毫不退缩,就算死也要抱住赵兵的手臂,给同 伴制造机会。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赵兵,面对毫不畏惧死亡的敌人,终于退缩动摇了。他们 的勇气,都建立在敌人对自己的畏惧之上。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同袍被少女们按倒 之后,一双双眼睛被血淋淋挖出,露在外面的头脸被少女们撕咬得血肉模糊时, 这些赵兵终于崩溃了。 也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赵兵们一起转身,拼命向马栏方向逃去。他们只想 着抢到马匹,逃离这个疯狂的地方。是的,这个世界已经疯狂。那些温驯的羔羊, 居然都变成了嗜血的饿狼…… 夏侯昭看到赵兵们向马栏逃去,立刻高呼道:「赵兵要骑马逃跑!姐妹们, 拦住赵兵,不要让他们跑了!」 诸葛雅心中一凛,要是让这些赵兵抢到马匹,逃回黎阳喊来援军,那么这里 的千余少女只怕没人可以逃生。她快步跳上一块岩石,居高临下,弯弓搭箭,向 最前方的赵兵射去。 弓声响处,一支羽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从头盔与棉甲的间隙处射入赵兵 的后颈,贯穿了他的气管。赵兵摸着露出咽喉的箭尖,大口喘息,却吸不进任何 空气。在窒息的痛苦下,赵兵在倒地身亡前,双手将自己的咽喉都抓烂了。 远处的少女们听到夏侯昭的叫喊,纷纷加速追赶。赵兵在奔逃过程中,两翼 的赵兵不断被少女拖倒杀死。这些赵兵挥舞着手里的刀枪,向前方砍去。无论是 自己的同袍,还是那些少女,一切挡在自己的面前的人,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前方的赵兵和少女纠缠着摔倒在地,随即被身后的赵兵践踏而过。短短数十 米的距离上,倒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往往是一具赵兵的尸体边,倒着三四个少女。 她们身上都有着致命的刀枪创口,尽管已经死去,但双手依然死死地扣住她们的 敌人。 夏侯昭和张佩手握长刀,从后面追杀赵兵。沿途行去,见到有和少女们正在 搏斗的赵兵,就给他们补上一刀。这些赵兵身上都挂着四五个少女,根本无力反 抗。越来越多的少女捡起地上的兵器,加入了追击的队伍。 最后只有三个赵兵,突破了少女们的围堵。他们连头也不敢回,只是拼命向 马栏逃去。后面少女们奋力追赶,只是她们体弱力乏,赤足踩在冰寒的雪地上, 却是跑不过这三个赵兵。 击杀了赵兵屯长的那几个少女,看到敌人想要夺马,连忙冲到马栏前,挡住 赵兵的去路。她们衣衫不足以蔽体,单薄的身躯并肩而立,唯一的武器,就是从 赵兵屯长手中夺得的那柄钢刀。但她们毫无畏惧,守住了马栏的入口。 三个赵兵看着拦住他们面前的几个少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尽管她们不久 前还在营帐中被肆意凌虐,她们的身上还残留着鞭痕和指印。但是她们眼中的仇 恨和杀意,使得他们明白,面前的这几个少女,已经成为了难缠的死士。 看着少女们身后的马栏,赵兵们发一声喊,一起向前冲去。他们慌乱地向前 挥舞着钢刀,只想着迫退眼前的少女,抢到马匹,逃离这个地方。 虽然他们这些年经历过不少战斗,见识过无数血腥的杀戮,可是这些少女惨 烈殉死的攻击方法,却吓倒了这些残暴的赵兵。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失去了战 斗的勇气。 这几个少女面对赵兵的刀光,不闪不避,直直地冲了过去。她们用自己的身 体迎接敌人的刀锋,用自己的腹腔锁死敌人的武器,用自己的双臂缠绕敌人的手 臂,为自己的同伴制造攻击的机会。 在这一刹那间,两个少女身受重伤,三个赵兵中的两个,也被少女们扑倒在 地,牢牢压住。只有一个赵兵极是狡猾,他在少女们冲击时,故意后退了一步。 当自己的同袍跟少女们缠做一团时,他猛地发力,从侧面绕过了少女,向马栏跑 去。 那个持刀的少女刚刚帮助同伴刺死了两个赵兵,看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连 忙发足追去。两人一前一后,冲到了马栏中。赵兵冲到一匹马前,翻身而上,挥 刀斩断了马缰,双足一夹。胯下的坐骑一声长嘶,就要奔出。 诸葛雅已经跑到马栏附近,弯弓搭箭,对准赵兵胯下的马匹,射行云流水般 射出了指间的箭矢。长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白线,直直地插入了马匹的眼睛之中。 马匹剧痛之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赵兵抱紧了马背,才没被摔下马来。 下一瞬间,另一支长箭呼啸而至,正中马匹另一只眼睛。 那匹马连受重创,在空中挣扎了几下,重重摔倒在地。赵兵重重落地,身上 肋骨咔嚓一声脆响,也不知道断了没有。腰部以下、右手钢刀都被马匹压在身下, 一时半会竟然抽不出来。 持刀少女看准机会,飞步上前,举起钢刀,对准赵兵咽喉重重刺下。看着上 午还在帐中肆意凌虐自己的赵兵,面对自己的刀锋,居然也露出了恐惧和祈求, 少女的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更不迟疑,长刀刺下,赵兵缩头躲闪,颈侧被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如喷泉般涌射而出,溅了少女一脸。少女伸出舌头,舔去了嘴边的几颗血珠。 她举起钢刀,对准赵兵胸口不断刺下,一股股血泉射出,将少女洁白的胸口染成 了血红。 第八章:捐身沥血杀胡兵(二) 夏侯昭跑到少女身边,看着地上赵兵稀烂的尸体,对她说道:「赵兵已经死 了。」少女突然抛下了手中的长刀,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仿佛具有魔力一样,迅速扩散到整个营地。少女们刚才抱着必死之 心,和赵兵拼死相搏。现在赵兵全灭之后,她们看着身边死状惨烈的同伴们,再 想起这些天所受的屈辱,忍不住相拥而泣。 诸葛雅手握弓箭,奔向马栏。沿途触目惊心,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的赵兵和 少女尸体。看到一个个少女死后还紧紧地扣在敌人身上,用牙齿撕咬撕咬着敌人 的景象,诸葛雅的步子不由得慢了下来。她眼中酸酸的,心中大胜后的喜悦也变 得淡了。 她走到马栏前,张佩扔下手里的长刀,跑到她的身边,抱起她的腰,将她举 在空中转了好几圈,笑道:「雅姐姐,我们赢了!」 诸葛雅手中的弓箭都被甩到了地下,吓得伸手牢牢地抓住张佩的手臂。等到 落下地来,她捏着张佩的脸蛋道:「疯丫头,你都十四了,要注意仪态,不然将 来谁敢娶你?」张佩吐了下舌头,牢牢地挽住她的手臂,站在她的身侧。 夏侯昭收起腰刀,走到诸葛雅身前道:「我们赢了。」诸葛雅笑着向她点了 点头,道:「是的,我们赢了。」她转过身,提气道:「各位姐妹,请听诸葛雅 一言。」 营地中的少女渐渐止住了啜泣,纷纷抬起了头,看向诸葛雅。诸葛雅大声道: 「姐妹们,羯胡残暴不仁,视我汉家儿女如奴隶牲畜。与其徒然受死,不如起身 反抗。我北地数百万汉家儿女,岂能甘为羯胡奴隶?」 那个击杀了最后一个赵兵的少女走到诸葛雅面前,单膝下跪道:「河间楚凤, 愿遵诸葛小姐吩咐!」少女们想起正是诸葛雅等人带头击杀了赵兵,现在有楚凤 为例,其他人纷纷应和道:「愿遵诸葛小姐吩咐。」 诸葛雅扶起了身前的少女,对众人道:「诸葛雅不敢给各位姐妹许诺什么美 好的前程。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自我而始,必与胡人血战到死!我能带给诸位 的,就是有尊严的死!」 「我能带给诸位的,就是有尊严的死!」 少女们在心中默默重复诸葛雅的最后一句话。只有饱受凌辱之后,才能体会 到尊严的可贵。对于少女们来说,她们经过这场战斗之后,已经从逆来顺受的女 奴,蜕变成了视死如归的勇士。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声叫道:「愿与胡人血战到死!」到后来,幸存的近千少 女一起高声叫道:「愿与胡人血战到死!」整个营地之中,充满了少女们柔美决 然的声音。 夏侯昭走到诸葛雅身边,低声道:「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 生则死。这千余女子,若能假以时日,教而治之,严明军纪,习练武艺,佐以锐 锋坚甲,未必不能成为一支精锐。」 诸葛雅叹道:「她们原当对镜梳妆,踏春赏花。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而今却家破人亡,辗转道路。赤手空拳,当羯胡突骑之师,杀敌塞路,血流满野。 纵有一日能使社稷复安,逆胡败覆,亦不知尚有几人留存……」 大战之后,诸葛雅率领众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战场。她们将那些战 死的少女从赵兵身上小心地解下来,将她们的遗体清理干净,小心翼翼地摆放在 一边。共有三百一十七位少女战死,她们的遗体被搬入了林中。少女们含着泪水, 用双手掬起雪花和树枝,将逝去的同伴埋入了雪下。 王琰率先唱起了葬歌,几乎所有人都应和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 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 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 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 永守亲族。」 安葬好死去的少女之后,王琰带着几个人清理战场,收缴记录战利品,获长 枪、长刀、腰刀、角弓、棉甲各百余。夏侯昭负责编练行伍,选拔统计有骑术、 武技根底的少女。 在剩余的近千少女中,学过骑术、武技的只有不到五十人。诸葛雅只好挑选 力大健壮的少女,将武器分发下去。同时砍伐树木,做成木矛,给剩余的少女们 使用。 在赵兵屯长的营帐中,发现了几件不错的武器。张佩分到了一柄长戟,喜孜 孜地拿在手里摩挲。夏侯昭讨要了一把长刀。诸葛雅的注意力则被一柄雕弓吸引。 这张弓做工精致,暗紫色木质的弓身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隐约有檀香散出。 诸葛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张宛如艺术品般精美的长弓,她伸手一提,发现这 张弓入手极轻。她吓了一跳,生怕这张弓是个经看不经用的摆设,连忙伸指去拉。 冰冷的弓弦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摸上去极是光滑。诸葛雅伸手一拉, 长弓只是微微变形,竟是张强弓。诸葛雅使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长弓开到八成。 诸葛雅手指一松,弓弦「嗡」地一声,崩回了原位。她指腹一痛,弓弦竟是 在她指上划了一道伤口,鲜血顿时沁了出来。诸葛雅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声音 中带着一丝痛楚。 张佩和夏侯昭看到这边变故,一起跑了过来。张佩抓起诸葛雅的手指,送到 自己嘴边,心疼地帮她吮去了血滴,问道:「雅姐姐,疼吗?」 诸葛雅感到一条温软的香舌扫过自己的伤处,麻麻痒痒的极是舒服。她笑着 摇了摇头道:「一点小伤,没事的。」精纯的能量沿着与大地接触的赤足,涌入 她的身体,一转眼间,这道小伤口就消失了。 夏侯昭接过长弓一扳,发出了一声惊异的轻咦。以她的膂力,只能将长弓扳 到半开,坚持了不到数息,就放了开来。她眼珠一转,将长弓递给了张佩道: 「你试试。」 张佩接过长弓,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把弓拉到八成开。她松开弓后,喘着粗 气问道:「这是什么弓,居然拉不开?」 夏侯昭接过弓,仔细地抚摸着,拿到鼻边嗅了嗅道:「看上去像是紫檀木所 制。传言紫檀木轻灵如羽,坚硬逾铁。昔日西蜀黄忠所持就是紫檀弓,非两石力 (二百四十斤)不能开。可是紫檀弓珍惜无比,怎会在此出现?」 王琰踱了过来,接过紫檀弓看了看道:「就是紫檀弓无疑。也不知道是哪家 名门蒙难,如此宝器,居然落入羯胡士兵之手。今日遇到诸葛小姐,终不使宝器 蒙尘。」说着,她双手将紫檀弓奉给了诸葛雅。 诸葛雅摩挲着紫檀弓,心中极是欢悦。唯一的遗憾,就是现在无法彻底拉开 这张弓。她的箭术已臻一流境界,在精度和速度上不弱于人,但是比之天生神力 的前代名将,自己还是力弱了些。 分发好兵器之后,诸葛雅安排夏侯昭和张佩负责教导众女武艺和兵阵,王琰 则负责救助伤病,管理日常庶务。 当众女轮流砍伐树木,制好数百根粗糙的木矛后,已是到了夜晚。这些木矛 连树皮都没有扒,只是砍去了两边的枝叶,在顶端削出了三棱的尖刺。 诸葛雅看着这些木矛,心里不禁叹气,这种木矛恐怕只能刺入单衣,要是敌 人衣服厚一点,穿透力就要大打折扣了,更不用说铁甲了。 到了晚间,营地里架起了篝火,将白天杀死的那只马煮来分食。没有了残暴 的赵兵,众女们喝着热汤,吃着马肉,无拘无束的言笑着,享受着眼前的喜乐。 诸葛雅在吃了两天粗粝的干饼之后,现在吃着毫无调料、甚至还有一股腥味 的马肉,居然也觉得是难得的美味了。 王琰走到诸葛雅的身边,低声道:「赵兵的衣甲已经按你的吩咐,分发给了 受伤和染病的少女。那些赵兵的尸体,你打算怎么办?」诸葛雅转头看向了她。 王琰道:「现在军粮不足,不如把这些赵兵的身体熏制成肉干,作为干粮吧。」 诸葛雅皱眉道:「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恶心了。」 夏侯昭插嘴道:「赵兵既然能吃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吃他们?何况军中乏 粮时,用人肉充作军粮的事情,自古及今,屡见不鲜。后汉名将耿恭炙匈奴使者 于城上,青史誉之。」 (《资治通鉴·卷四十五》: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厉士众御之, 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卒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 稍稍死亡。馀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 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宋代岳武穆《满 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一句,典出于此) 诸葛雅默然片刻,摆手对王琰道:「你去处理吧。」王琰领命而去。 第九章:戎戈日寻欲何之(一) 当夜,所有少女都入帐就寝。赵兵的五十多个营帐中,每个都塞了将近二十 个少女。诸葛雅分得赵兵屯长的营帐,也同样与近二十个少女分享。 《军谶》曰:「军井未达,将不言渴;军幕未办,将不言倦;军灶未炊,将 不言饥。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谓将礼。良将之统军也,恕己而治 人。推惠施恩,士力日新。战如风发,攻如河决。故其众可望而不可当,可下而 不可胜。以身先人,故其兵为天下雄。」 诸葛雅、张佩、夏侯昭皆将门之后,素习兵法,自然知道为将者当与士卒同 甘共苦的道理。那种吃着小灶,住着华屋,披着暖裘,让部下摇扇打伞的将军, 若逢硬仗,必败无疑。 在窄小的营帐里,少女们相互枕藉,挤得满满当当。虽然有些拥挤,但也温 暖了许多。 诸葛雅被夹在夏侯昭和张佩之间。张佩依然是紧紧地贴在诸葛雅胸前,将头 埋在她一对高耸的山丘之中,嘴角流出的口水濡湿了她的麻衣。脸上呼出的热气, 弄得诸葛雅胸前麻麻痒痒的,极是难受。 夏侯昭平时一副冰山美人的矜持模样,睡着之后却一点也不老实。她一只手 搭在诸葛雅腰间,直接按在了她的下腹。一条腿屈膝抬起,刚好顶在诸葛雅股间。 诸葛雅前后要害受制,一动都不敢动,只是强忍着体内的燥热。直挨到半夜,方 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诸葛雅朦胧中只觉胸口传来酸胀之感,不耐烦地挣扎了下,却发 现自己被牢牢地箍在夏侯昭怀中。她睁眼看去,发现自己的衣襟已经被张佩扯开, 露出了胸前的白皙肌肤。张佩将脸埋在她的怀中,不知道做着什么梦,正像婴儿 一样津津有味地吮吸着。 诸葛雅又羞又窘,她不敢大声叫醒张佩,怕吵醒营帐中别的少女,看到她的 不堪形象。她用力挣了挣,夏侯昭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力量,发出了无意识的梦 呓,双臂一紧,将她抱得更牢了。她的膝盖更是直接顶开了诸葛雅的大腿,在她 股间蹭了蹭。 最敏感的部位被粗糙的麻裙摩擦,诸葛雅忍不住从喉中发出了一声宛转的呻 吟。她吓了一跳,咬紧了嘴唇。随即小心翼翼地看了下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到 她的叫声,才放下心来。 诸葛雅伸手向后摸索,摸到了夏侯昭的纤腰。隔着单薄的麻衣,可以清晰地 感受到少女柔软滑腻的肌肤触感。诸葛雅手指轻轻一挠,夏侯昭腰间一痒,手臂 松了开来。 诸葛雅从夏侯昭手臂中脱出之后,微一侧身,从张佩嘴里抽身而退。粉嫩的 双珠微微隆起,上面还留着一大片湿痕。诸葛雅羞红了脸,连忙伸手拉过衣襟, 掩上了胸口。 她这一番动作下来,夏侯昭和张佩先后惊醒。夏侯昭看到自己膝盖的位置, 一向冷淡的脸上也泛起了一抹绯红,低声道:「夏侯昭失礼了。」张佩则是迷糊 地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到自己在诸葛雅胸前留下的口水,顿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她讨好地向诸葛雅笑了笑,红着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诸葛雅爬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对两女道:「快些起床梳洗吧。吃过 早餐,我们安排下如何向太行山进军。」两女听到梳洗一语,顿时眼中放出光来。 爱美乃是女子天性,自从被羯胡押解以来,众女心惊胆战,好久都没有梳洗打扮 了。 夏侯昭和张佩兴冲冲地帮诸葛雅捡了些木柴,烧起了一大锅温水。三女就着 温水,仔细地擦洗自己的头脸手足。要不是天气寒冷,三女简直就想要借此机会 洗个澡了。其他少女们看到之后,纷纷仿效。整个营地中,点起了十几口大锅, 少女们围在锅边,撩水洗濯。 诸葛雅看着如出水芙蓉般的两女,也不由惊艳。夏侯昭一头长发披散开来, 垂洒在肩上。额头前的留海上,点缀着几颗水珠,在朝阳下闪闪发光。素来淡然 从容的脸上也挂上了欢喜的笑意,刹那间尽显女儿妩媚风情。 张佩眉目如画,仿佛桃花百媚,煞是可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长长 地睫毛上下摆动。微微翘起的红唇,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它的甜蜜滋味。她挽起 了衣袖,一双白藕般的臂膀露在外面,惹人怜爱。 在两女眼中,诸葛雅更是美得动人心魄。白腻娇嫩的肌肤,好像能掐出水来; 乌黑亮丽的长发,如流瀑般直垂到腰际。冰雪为神、清玉为骨,丽质天成,毫无 瑕疵。一双秀美的赤足踩在雪地上,红润的脚趾微微蜷曲着,让人忍不住想要捧 在嘴边亲吻。 诸葛雅看着夏侯昭和张佩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害羞,嗔道:「你们 盯着我看什么?」夏侯昭回过神来,咳嗽一声,转过了头。 张佩却毫不避忌,上前牵住了诸葛雅的手道:「雅姐姐,你好美啊,连佩儿 都忍不住对你动心了。」 诸葛雅娇靥上带着笑意,嗔道:「小丫头,胡说八道。你才多大,知道什么 叫动心吗?」 张佩目光流转,以缠绵悱恻的音调吟诵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早餐之后,诸葛雅召集众女,宣布了进军路线。众女听到要去危机四伏的苍 莽太行,顿时在下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个纤瘦的少女越众而出,手指将腰间的佩刀捏得紧紧的,连指节都变成了 青白色。她大声道:「我等追随诸葛小姐,是要杀胡复仇,却不是去深山老林, 将自己喂给豺狼虎豹!」有不少少女纷纷附和。 张佩将手中长戟重重往地上一顿,怒道:「你们昨天还说要奉雅姐姐的命令, 今天就开始抗命不遵?」 诸葛雅按住了她的手,对着前方的少女道:「你就是击杀赵兵屯长的楚凤吧。」 楚凤大声道:「不错,正是我。我本来以为你要带我们去杀胡人,没想到你 居然贪生怕死,要逃到深山老林苟且偷生!」 张佩闻言大怒,拿起长戟就要上前去揍楚凤。 诸葛雅拉住张佩,对着楚凤问道:「你说要杀胡人,只是以你现在的武艺, 就算拿着刀,能够打过赵兵吗?」 楚凤倔强地盯着诸葛雅道:「那又怎么样,我就算死,也要在赵兵身上留个 伤口。」后面有不少人为之叫好。 诸葛雅气极而笑,说道:「不过徒有血气之勇的乌合之众!我且问你,赵兵 多是骑兵,其疾如风,若是薄前后、猎左右,翼而击之,你该如何迎敌?」 楚凤语塞,顾左右而言他:「纵然战死,也比去山林里喂狼好。」 诸葛雅大声对众女道:「姐妹们,你们好好想想。现在你们不会武艺,不习 战阵,遇到赵兵突骑,只是白白送死。只有先保全自己,练好武艺阵法,才好去 找赵兵报仇啊。」众女听了诸葛雅的话语,犹豫不决,在下面讨论不休。 夏侯昭不耐烦了,挺身而出,冷冷道:「此处离黎阳不过百里,赵兵旦夕且 至,哪有时间给你们吵嚷。现在一言而决,愿意跟我们走的留下,不愿意的赶快 离开!」少女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没有人带头离开。 夏侯昭大步上前,走到楚凤面前,冷冷道:「拔出你的刀。」楚凤愣了一下, 却没有动。夏侯昭也不多话,右手举起带鞘的长刀,当头向楚凤砍去。刀势凌厉 沉重,带出了一阵风声。 楚凤举刀格挡,只觉手臂上一股大力涌至,手指剧震之下,兵刃脱手坠地。 夏侯昭伸腿一钩,楚凤腿上一痛,摔倒在地。还未爬起身来,一股劲风掠过脸侧, 耳边一声重响,几片冰冷的雪渣溅到了脸上。侧头看去,却是夏侯昭将刀鞘重重 刺在了她的脸旁。 夏侯昭冷冷道:「不自量力的家伙。」她收回长刀,看也不看楚凤,转身回 到了诸葛雅身边。少女们都被夏侯昭的武技慑服,场地上顿时寂静下来。 楚凤趴在地上,眼角流下了一滴屈辱的泪水。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不堪一 击。如果刚才的夏侯昭是敌人的话……她猛地抬起头来,对夏侯昭道:「楚凤无 知,冒犯之处,还请小姐见谅。从此之后,楚凤唯命是从,请小姐教导楚凤杀敌 之术!」 夏侯昭平静地道:「只要你们留在军中,我自然会教导你们刀法。」她抬头 对少女们道:「如果你们还不离开,我就当做你们都愿意接受诸葛小姐命令了。 军中自有法度,以后谁再敢鼓噪抗命,休怪我刀下无情。」少女们闻言一阵骚动, 却也没有人离开。 诸葛雅看着夏侯昭翻手间将众女整治得服服帖帖,心中佩服之至。她低声道: 「多亏你出面了。」 夏侯昭答道:「慈不掌兵。军以赏为表,以罚为里。若不严明军法,则将威 不行。宽严相济,方是治军之道。」 在夏侯昭的协助下,诸葛雅总算将队伍整合了起来。她一声令下,少女们收 拾好要携带的物品,迈上了前往太行山的征途。背后朝阳照来,将天地染成了一 片红色。 第十章:戎戈日寻欲何之(二) 太阳升起之后,路面上的积雪开始逐渐融化。少女们赤足踩在冰水中,又冷 又痛,没多久就失去了知觉。诸葛雅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停止行军,让大家按 摩手足,防止冻伤。 这样走走停停,一个上午过去,队伍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路。中午吃过午餐, 夏侯昭和张佩召集众女,开始传授兵阵武艺。 夏侯昭性格冷静,但她祖上夏侯家却以侵略如火的虎豹骑闻名天下,因此她 的刀法以进攻为先,所教的兵阵也是如何袭扰、如何突破;而张佩平时活泼好动, 但祖上张郃却是以不动如山的大戟士闻名,因此她教导的枪法和兵阵也是如何防 御、如何反击。 少女们抱着坚定的复仇之心,练起武艺来都极为投入。虽然动作还很生涩, 但进退攻防间一板一眼,已经颇具章法。假以时日,倒也可以成为一只部勒严整 的强军。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此刻能在路上奔驰的,必是赵兵无疑。 诸葛雅目光一凝,抽出一支箭,搭上了紫檀弓上,同时下令道:「体弱患病者退 往树林,其余众人,随我列阵迎敌!」夏侯昭和张佩指挥着少女们,枪阵在前, 刀阵在后,拦在大道之上。 正如《六韬·战步》所载: 武王问太公曰:「步兵与车骑战奈何?」 太公曰:「步兵与车骑战者,必依丘陵险阻,长兵强晋居前,短兵弱弩居后, 更发更止,敌之车骑虽众而至,坚陈疾战,材士强弩,以备我后。」 不一会,十数个羯胡骑兵,就从路的一面飞驰而来。他们穿着皮甲,挂着弓 箭,乃是军中斥候。 这十几个赵兵斥候看到这些单衣赤足的少女手执木矛,在大道上对着自己摆 出了防御阵型,不禁啧啧称奇。等着策马奔近,发现这些少女大都长得娇媚可爱, 心中略一思忖,已经猜到了她们的来历。 领队的什长对众人笑道:「不知道哪支队伍如此窝囊,居然让手下的女奴们 逃了出来。既然我们遇到了,就帮他们擒下这些汉女吧。不过我们可不能白辛苦, 每人也要分几个汉女玩玩才是。」那些赵兵轰然大笑,纷纷附和。 赵兵根本就没把这些少女放在眼里,他们十几骑分散开来,从各个方向包抄 逼近,竟是想用十几个人吞下整个队伍。在他们看来,这些少女不过是些逃奴而 已,手里的木矛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根本没有威胁。 赵兵慢慢逼近汉女队伍,惊奇地发现她们居然依旧保持着阵型,没有四散逃 跑。他们倒也没有想得太多,只当少女们都被吓呆了。他们东张西望,一边靠近 汉女,一边在队伍中寻找符合自己口味的少女,准备一会开荤。 当他们距离汉女队伍不过几步之遥时,终于有少女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和仇 恨,举起自己手中的木矛,高叫着向赵兵刺去。她的这一声尖叫立刻引燃了全军 的情绪,少女们高呼着向前冲出,整个大阵立刻崩乱。 起初一个赵兵看到少女们呐喊着向自己扑来,不但不退避,反而兴奋地策马 迎上。他手中长枪一刺,像串葫芦一样,将自己面前的两个少女穿在一起。横臂 一拉,两个少女应手而倒,还撞翻了身边的几个少女。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围的少女们不但没有被他的血腥屠戮吓倒,反而更 加勇猛地冲了上来。倏忽之间,赵兵身上已经中了数矛。幸亏身上有棉甲皮裘防 护,才没有受伤。 赵兵用力抽枪,却被那两个垂死的少女紧紧拽住。他连忙松手撒枪,去抽腰 间佩刀。刚刚拔了一半,胯下坐骑一声哀鸣,头部腹部连中数矛,将他掀翻在地。 赵兵挣扎抬头,只看到数支木矛对准自己面孔一起刺下。没过多久,就变成了一 具血淋淋的残尸。 赵兵什长看到转瞬之间,自己的部下就折损了一半,连忙下令道:「不要缠 斗,快退!」他一边策马后退,一边抽出弓箭瞄准。 诸葛雅拉开紫檀弓,瞄准了赵兵什长。长箭如电光雷火,迅捷无伦。两百步 距离,瞬息即至。赵兵什长只来得及低头避开眼睛要害,利箭射中他的额头,可 惜距离太远、箭势已衰,未能透颅而入。 他惊慌之下,策马就逃。诸葛雅又发一箭,命中赵兵什长的后脑,可惜在头 盔遮蔽下,只是刺破了他的头皮。 眼看着对方就要逃远,诸葛雅灵机一动,伸出右脚踩在弓脊上,双臂合力, 将紫檀弓拉到了全开。她高抬右足,对准了赵兵什长,射出了夺命的一箭。利箭 透盔而入,贯入颅中,赵兵什长当即坠马倒地。 诸葛雅长箭连射,外围的赵兵斥候应声而落。有两个赵兵离得较远,见到了 诸葛雅的夺命神箭之后,吓得连忙策马奔逃。 诸葛雅借助腿力,再发一箭。那个赵兵正在奔逃,忽然后颈一痛,颈部以下, 身体完全失去了感觉。战马一颠,他就从马背上摔落在地。 最后一个赵兵看到同伴落马,吓得心胆俱裂,也不敢再回头,只是拼命鞭打 胯下坐骑,向来路逃去。诸葛雅以足开弓,再射一箭,但距离太远,终不能中。 没过多久,那个赵兵就消失在远方天际。 少女们大胜之后,欢欣鼓舞。王琰和张佩率人清理战场,收集赵兵的武器衣 甲,将重伤的马匹杀了煮成熟肉,作为食物储备。赵兵的尸体也被依法炮制。 夏侯昭走到诸葛雅身边,脸上却没有欢喜。她低声道:「此番有赵兵逃脱, 必然回城带来大军围剿。只要有数百赵兵杀至,我军必败。」 诸葛雅皱眉答道:「这也是我所忧虑的。只是队伍每天行进速度有限。战不 能战,逃不能逃,又该如何是好?」 两女相对叹息,一时苦无良策。 营帐门帘忽然被猛地拉起,一股冷风吹了进来。张佩拎着两大块冒着热气的 马肉,兴冲冲地走了进来。王琰跟着后面,款步而入。她的举止端庄典雅,时刻 保持着从容高贵的仪态。 张佩坐到诸葛雅身边,伸手小心翼翼将马肉递到她的嘴边,小声道:「雅姐 姐,这是我亲手为你煮的马肉呢,快尝尝味道吧。」诸葛雅看着她一双大眼睛中 充满期待,笑着接过,咬了一口。 诸葛雅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去忍耐马肉的酸腥。没想到入口一嚼,居然带有 食盐的咸味。她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看向张佩。 张佩得意地抬起胸道:「佩儿在赵兵什长身上搜到了一包食盐。雅姐姐吃的 这块肉,就是抹过盐的。雅姐姐,佩儿做的肉好吃吗?」 诸葛雅亲昵地伸手轻轻捏了下张佩的脸蛋,笑道:「佩儿做的,当然好吃了。 对了,佩儿你自己吃过了吗?」 王琰抿嘴笑道:「她自从搜到那包盐,看得像宝贝一样。除了给你的那块肉 以外,别人想吃都不让吃呢。」 张佩气嘟嘟地蹬了王琰一眼,说道:「那个什长是雅姐姐射死的。他身上的 物品自然归雅姐姐所有。」 诸葛雅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道:「佩儿,兵法云,『夫将帅者,必与士卒同滋 味而共安危,敌乃可加,故兵有全胜,敌有全囚。昔者良将之用兵,有馈箪醪者, 使投诸河与士卒同流而饮。夫一箪之醪不能味一河之水,而三军之士思为致死者, 以滋味之及己也。』你还是把这包盐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吧。」 张佩闻言,知道诸葛雅所说乃是正理。她不情不愿地取出了盐包,到帐外召 集众人,当众将盐包内的所有盐石全都投入了烹制马肉的大锅之中。 虽然,这几块小小的盐石不足以让整个大锅的马肉都入味,甚至若非细细品 尝,都很难发觉那一丝淡淡的咸味。但全军上下,却因此而心悦诚服,对几位首 领更加归心。 四女一边吃着马肉,一边讨论着今天的战斗。这次遭遇战,少女们死伤了二 十三人,击杀了十七个赵兵,其中有五个还是被诸葛雅射杀。在巨大的人数优势 下,双方的死伤交换依然在二比一以上。 众女的话题转到了那个逃走的赵兵身上。夏侯昭和张佩对少女们的战力最是 了解,想到不久之后,就可能面对大队羯胡骑兵的追击,不由得忧心忡忡。 张佩论及战阵时,便严肃起来:「我军悍不畏死,但以步敌骑,阵型最为重 要。今日刚一开战,便一哄而上,阵型立刻散乱。若是来日敌骑大至,有数百之 众,翼我两旁,猎我前后,则我军必败,为之奈何?」 夏侯昭沉吟道:「凡平原之上,以步敌骑,唯有广设蒺藜、以车结阵,掘深 壕,备强弩,方可一战。我军器械不全,平原浪战,十死无生。必依树林险阻, 长兵居前,短兵居后,杂以弓弩,坚阵疾战,尚有一线胜算。」 众女议论良久,也只得依从夏侯昭之策。那就是从明日起,行军时沿树林而 行,远远派出哨探预警。一旦发现大量赵兵,立刻全军退入树林。枪兵在前,刀 兵在后,杂以弓手,结阵而战。 刚刚从羯胡手中争取到一日的自由,就立刻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怀抱着 对未来的忧愁和彷徨,几位少女相互搂抱着,用体温温暖着彼此,在寒冷的长夜 中渐渐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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